《通鉴纪事本末·邺都之变》原文及翻译
通鉴纪事本末
原文:
帝幼善音律,故伶人多有宠,常侍左右。帝或时自傅粉墨,与优人共戏于庭,以悦刘夫人,优名谓之“李天下”。诸伶出入宫掖,侮弄搢绅,群臣愤嫉,莫敢出气。亦有反相附托以希恩泽者,四方藩镇争以货赂结之。其尤蠹政害人者,景进为之首。进好采闾阎鄙细事闻于上,上亦欲知外间事,遂委进以耳目。进每奏事,常屏左右问之,由是进得施其谗慝,干预政事。
三年,帝以义武节度使王都将入朝,欲辟毬场。张宪曰:“比以行宫阙廷为毯场,前年陛下即位于此,其坛不可毁,请辟毯场于宫西。”数日未成,帝命毁即位坛。宪谓郭崇韬曰:“此坛,主上所以礼上帝,始受命之地也,若之何毁之!”崇韬从容言于帝,帝立命两虞候毁之。宪私于崇韬曰:“忘天背本,不祥莫大焉。”
夏六月,帝苦溽暑,于禁中择高凉之所,皆不称旨。宦者因言臣见长安金盛时大明兴庆宫楼观以百数今日宅家曾无避暑之所宫殿之盛曾不及当时公卿第舍耳帝乃命宫苑使王允平别建一楼以清暑。宦者曰:“郭崇韬常不伸眉,为孔谦论用度不足,恐陛下虽欲营缮,终不可得。”帝曰:“吾自用内府钱,无关经费。”然犹虑崇韬谏,遣中使语之曰:“今岁盛暑异常,朕昔在河上,与梁人相拒,行营卑湿,被甲乘马,亲当矢石,犹无此暑。今居深宫之中而暑不可度,奈何?”对曰:“陛下昔在河上,勍敌未灭,深念仇耻,虽有盛暑,不介圣怀。今外患已除,海内宾服,故虽珍台闲馆,犹觉郁蒸也。陛下傥不忘艰难之时,则暑气自消矣。”帝默然。宦者曰:“崇韬之第,无异皇居,宜其不知至尊之热也。”帝卒命允平营楼,日役万人,所费巨万。崇韬谏曰:“今两河水旱,军食不充,愿且息役,以俟丰年。”帝不听。
(节选自《通鉴纪事本末·邺都之变》)
(注)帝:后唐庄宗李存勖(885—926),五代后唐王朝的建立者,923年至926年在位。
译文:
后唐庄宗李存勖从小喜爱音乐,所以伶人大多受到宠爱,常常跟随庄宗,侍奉在他的左右。庄宗有时也亲自粉墨登场,在宫中与伶人共同演戏,以讨刘夫人的欢心,他的艺名叫作“李天下”。伶人随意出入宫禁,狎侮戏弄朝臣,大臣都非常愤恨,但是没有人敢站出来说话。也有的朝臣为了求得恩赏和提拔,反而依附于伶人,四方的藩镇将领争着贿赂、结交他们。伶人之中,特别能损坏政令、陷害别人的就是景进。景进喜欢搜集民间的琐碎细事告诉庄宗,而庄宗也很想知道宫外的事情,于是就以景进作为自己的耳目。景进每次来汇报情况,(庄宗)都屏退身边的人,单独询问景进,因此景进就有机会施展他的邪恶(进谗言,陷害他人),干涉朝政。
同光三年,为了迎接义武节度使王都的朝觐,庄宗打算新建一个球场。张宪说:“近来要在行宫的门前修建球场,前年皇上在这儿即位,神坛不能毁掉,请皇上将球场建在行宫的西面。”过了好多天,行宫西面的球场还没有建成,庄宗就下令毁掉即位时修建的神坛,(还是将球场建在行宫门前)。张宪对郭崇韬说:“这个神坛,是皇上用来祭祀上天,接受天命的地方,怎么可以毁掉呢?”郭崇韬很和缓地拿这话来劝说庄宗,庄宗非但不听,反而立即命令两个虞候把神坛毁掉了。张宪私下里又对郭崇韬说:“忘弃天命,背离根本,是莫大的不祥啊!”
夏季六月,庄宗李存勖苦于盛暑湿热,在宫中寻找地势高且凉爽的处所,没有找到符合心意的。宦官因而说:“臣见唐都长安最兴盛的时候,大明宫、兴庆宫中的楼观数以百计。今天皇上您连避暑的处所都没有,宫殿的规模还赶不上当时公卿的府第私舍呢!”于是,庄宗命令宫苑使王允平另建一楼来避暑。宦官又说:“郭崇韬常常皱着眉头,和孔谦讨论国家用度不足的问题,恐怕皇上您虽然想建楼,最终不可能建成。”庄宗说:“我用内府的钱来建,跟经费没有关系。”但庄宗还是担心郭崇韬会劝阻,就派遣宦官去告诉郭崇韬说:“今年夏天特别热,我过去领兵驻扎在黄河边,与梁军对峙,军营低洼潮湿,我穿着铠甲骑着战马,亲自阻挡敌人的箭支和垒石,还没有这么热。今天我居住在深官之中却热得无法忍受,怎么办?”郭崇韬说:“皇上您过去驻扎在河边,强敌没有消灭,心中只想要报仇雪耻,虽然天气很热,您也不放在心上。现在外患已经消除,海内豪强都已经归服,所以,虽然住在华丽舒适的台馆之中,仍然感到蒸热气闷呀!倘若皇上不忘记从前艰难困苦的时刻,那么暑气自然就会消退了。”庄宗听了这话,默然不语。宦官说:“郭崇韬的府第,和皇宫没有什么差别,他当然不知道皇上有多热!”庄宗最终还是下令让王允平建楼,每天役使工匠上万人,花费巨大。郭崇韬劝谏说:“现在黄河南北遭受水旱灾害,军食不足,希望您暂时停止营建,等到丰收之年再动工。”庄宗李存勖不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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