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资治通鉴·赧王上》原文及翻译
资治通鉴
原文:
燕子之为王三年,国内大乱。将军市被与太子平谋攻子之。齐王令人谓燕太子曰:“寡人闻太子将饬君臣之义,明父子之位,寡人之国虽小,唯太子所以令之。”太子因要党聚众,使市被攻子之,不克。市被反攻太子。构难数月,死者数万人,百姓恫恐。齐王令章子将五都之兵,因北地之众以伐燕。燕士卒不战,城门不闭。齐人取子之,醢之,遂杀燕王哙。齐王问孟子曰:“或谓寡人勿取燕,或谓寡人取之。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五旬而举之,人力不至于此;不取,必有天殃。取之何如?”孟子对曰:“取之而燕民悦则取之,古之人有行之者,武王是也;取之而燕民不悦则勿取,古之人有行之者,文王是也。以万乘之国伐万乘之国,箪食壶浆以迎王师,岂有他哉?避水火也。如水益深,如火益热,亦运而已矣!”诸侯将谋救燕。齐王谓孟子曰:“诸侯多谋伐寡人者,何以待之?”对曰:“臣闻七十里为政于天下者,汤是也;未闻以千里畏人者也。《书》曰:‘徯我后,后来其苏。’今燕虐其民,王往而征之,民以为将拯己于水火之中也,箪食壶浆以迎王师。若杀其父兄,系累其子弟﹐毁其宗庙,迁其重器,如之何其可也!天下固畏齐之强也,今又倍地而不行仁政,是动天下之兵也。王速出令反其旄倪止其重器谋于燕众置君而后去之则犹可及止也。”齐王不听。已而燕人叛。齐王曰:“吾甚惭于孟子。”陈贾曰:“王无患焉。”乃见孟子,问曰:“周公何人也?”曰:“古圣人也。”陈贾曰:“周公使管叔监商,管叔以商畔也。周公知其将畔而使之与?”曰:“不知也。”陈贾曰:“然则圣人亦有过与?”曰:“周公﹐弟也;管叔,兄也,周公之过不亦宜乎!且古之君子,过则改之;今之君子,过则顺之。古之君子,其过也如日月之食,民皆见之;及其更也,民皆仰之。今之君子,岂徒顺之,又从为之辞?”是岁﹐齐宣王薨,子湣王地立。
(节选自《资治通鉴·赧王上》)
译文:
燕国子之当了三年燕王,燕国大乱。将军市被和燕太子平密谋攻打燕王子之。齐宣王派人告诉燕太子平说:“我听说您打算整饬君臣大义,申明父子名位,我的国家虽然很小,愿意听从您的号令。”太子平于是邀集党羽部众,让将军市被攻击子之,没有攻下来。市被回头攻击太子。国内动乱几个月,死了数万人,燕国百姓惶恐害怕。齐宣王派将军章子率领五城的军队及北方边地民众来攻打燕国。燕国军队不作战,城门不关。齐国捉住燕王子之,剁成肉酱,还杀了前燕王姬哙。齐宣王问孟子:“有人劝寡人不要攻打燕国,有人劝寡人拿下它。以万乘之国攻打万乘之国,只用了区区五十天就大功告成,(如果没有上天护佑)单凭人的力量恐怕是做不到的;不灭燕国,一定会有天谴。寡人想灭了燕国,怎么样呢?”孟子回答道:“大王想吞并燕国,如果燕国的百姓喜欢,那就吞并吧,古代就有人这么做,比如武王伐纣;如果燕国老百姓不愿意,大王就别吞并燕国,古代也有人这么干,周文王就是个例子。万乘之国吞并万乘之国,如果百姓都捧着食品、茶水来欢迎齐军,难道还有别的原因吗?只是希望能救他们于水火之中。如果水更深,火更热,他们就欢迎别人去了!”各诸侯国将要合谋拯救燕国。齐宣王对孟子说:“很多诸侯国正商量要进攻齐国。我该怎么办呢?”孟子回答:“听说只有方圆七十里的土地而能向全天下推行政令的,商汤王做到了。没听过拥有千里国土而害怕别人的。《尚书》上说:‘企盼我们的君主,君主来了,百姓就复苏了。’而今,燕国君主虐待他们的百姓,大王前去征讨,燕国百姓以为要救他们出水火,当然会箪食壶浆迎接大王。如果杀了他们的父兄,掳掠了他们的子弟,毁了他们的宗庙,抢夺他们的国宝重器,他们怎么会欢迎你呢?各诸侯国本来就害怕齐国强大,现在国土面积增加了一倍而不实行仁政,这是在招致全天下的讨伐啊!大王赶紧下令,释放捉来的老人和小孩,停止搬运他们的国宝重器,和燕国协商一下,设立新君后赶紧撤离,这样还来得及阻止各诸侯国联合攻击齐国。”齐宣王没有听从。很快,燕国人反叛。齐宣王说:“真惭愧,后悔没听孟先生的话。”陈贾说:“大王就别担心了。”于是前去拜访孟子,问:“周公是个怎样的人呢?”孟子回答:“古代的圣人啊!”陈贾说:“周公派管叔去监督商的遗民,管叔却凭借商地叛乱。难道是周公早就知道管叔将要造反才有意派他去的吗?”孟子说:“(周公)不知道管叔将反。”陈贾说:“原来圣人也会犯错误啊!”孟子回答:“周公是弟弟,管叔是哥哥,周公的过失不也是应该的吗!况且,古代的君子,有过失能及时改正;现在的君子,有过失听之任之。古代的君子,其错如日食月食,人人可见;改了错,人们还照样敬仰他们。现在的君子,(有了过失)不但听任错误不改,还要寻找托辞!”这一年齐宣王去世,儿子湣王地继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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